专家再次摇头,惋惜之意显而易见:“可惜啊,画工或许是中途病逝了,也可能是遇到什么事情必须离开这里才没有继续完成上色,要是上色完成,这一定会是一副十分精美的引路菩萨图,不过这对于目前的敦煌学来说也已经是一个大发现了。”
关寄却是问:“这副壁画中的人物内容可以知道吗?”
“还得研究研究。”专家走近壁画,拿出放大镜对着壁画右下角那行没写完的字研究了一番,“这里的榜提也没有写完,而且因为被表层壁画覆盖的原因,也有些模糊不清了。”
专家很快就回去查相关资料了,王良则上前去仔细查看,上半辈子一直在钻研敦煌学的他就像是看见了沙漠里的宝藏,兴趣很大。
关寄这才朝陈琼走过去:“在闹什么脾气?”
陈琼径直走过,一眼也没有多看。
关寄跟了上去,还没开口,就听见陈琼哀戚的叹出一声“他们哭了”,他循着陈琼的视线,看到了壁画上亡者身后的俗世间虔诚跪拜着的一男一女,地上有线条勾勒出的未干水渍,上面无法去除的土色倒是把发黄的眼泪给晕染了出来。
他保守的答了句:“亡者的亲人。”
“是父母。”陈琼则十分笃定,笃定到错了后可供自己狡辩的机会都没有,“死的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,他们舍不得,但再舍不得也只能伏地跪拜,求菩萨引他们女儿前往无病无灾的极乐世界。”
“可能是画工抵押出去后病亡的女儿,在女儿病亡后,心中悲痛不已,但他能做的不多,其中一件就是在原有洞窟的壁画上临时再绘了女儿的引路菩萨,因为画工出事所以才没有绘完,如果是富贵人家请画师来画,怎么也会再请人画完,引亡者前往净土的引路菩萨不会画一副半成品,他们觉得这样到不了极乐世界。”
“要么就是供养人的家里出了事,世族的衰落或是战乱。”
关寄心里其实早有推测,只不过对外发表的内容里需要的是确凿,所以他也向来只要一个确凿,很多想法都会埋在心里,如王良说的,他把“人”这个字做到了滴水不露,在听见陈琼如此言之凿凿的话后,他倒觉得不再需要有此保留。
在确凿以前,百花齐放的各种推测才更有趣。
陈琼只注意到了前面一句话中的两个字,回头看他:“抵押?”
关寄的视线落在形象比引路菩萨小了很多的女童身上,所穿并不富贵,身体比起唐朝时期该有的丰满来说,是吃不饱饭的消瘦:“因为除了大户人家请画师来画供养像外,很多画工其实都是自发来敦煌开凿洞窟绘壁画,生活极为艰苦,常常都吃不了饭,买不起绘画所需的东西,几度到了无法生活下去的地步,所以只有把孩子抵押给那些富人家里来借钱维持生活。”
敦煌文献关于这些无名画师的记载极少,而抵押孩子借钱生活就是其中记载的一件。
“孩子。”陈琼顿了下,睫毛颤了一下,“很可怜。”
“这些画工在洞窟内的绘画环境也不好,很多时候都是蹲着或是趴在地上,这些壁画至少也要数十年时间才能绘画出来,身体早就是疾病累累。”关寄知道陈琼是想到了李纯华和她自己,“莫高窟北区那边的洞窟就是他们在敦煌的家,吃住行都在洞窟里面,大多数的画工可能会就此病死在洞窟里。”
陈琼扯了扯嘴角,管不住心里泛滥的那些情绪,用食指轻轻碰了下小女孩,又快速收回:“那得到了什么,名利还是金钱,或地位。”
“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那是为了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