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许清嘉怀疑眼瞎的姑娘,此刻正沾沾自喜。她刚刚去上厕所的时候, 正好遇上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在巡逻, 她爸妈就是投机办的。
当下袁秀芳就告诉他们有人在芦苇荡边卖兔子。
她和许家文过去的时候,正好看见许家武把一只逃出来的兔子扔进竹篓子里。她认得许家武, 以前她见过许家武来学校给许家文送东西。
她在家听她爸妈说了不老少有关投机倒把的事儿, 那些背着竹篓竹筐在芦苇荡里晃来晃去的, 一般都是投机倒把的。
只是这些人猴精的很,不是自己找来的客人,他们不卖。抓不到现行,投机办的人也只能干瞪眼。人家完全可以说自己拿着东西来走亲戚。
也不知道投机办的人能不能把许家武抓个正形。
袁秀芳侧过脸,抬眸羞答答地看着身边的许家文。最好把许家武抓起来拘留几天,教训教训他。
她好不容易才约着许家文去河边走一走。四下无人, 许家文还悄悄牵了她的手,这还是许家文第一次牵她的手,紧张地她一颗心差点儿要从喉咙口蹦出来。
本来他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, 说说悄悄话,甚至还可以……袁秀芳脸红了红, 想起了学校里那些偷偷谈对象的同学。
可这一切都被许家武给破坏了, 见到许家武之后, 许家文得心情急转直下。
尤其许家武还用那种眼神看着她, 袁秀芳愤恨的咬了咬唇,看什么看!
许家文的家里人果然都不是好人,许家文和他爸爸断绝父子关系,那还不是因为他爸爸做错了事, 连累到他的前程。在去年那种情况下,要是不断绝关系,许家文的前途就毁了。
明明是不得已而为之,那些人居然就真把许家文一个人扔在县城里不管不顾了,任他自生自灭,许家文都没成年呢,他们怎么这么狠心。
但凡那些人肯分出点精力稍微照顾下许家文,他就能全心全意准备高考,怎么可能落榜。
为心上人愤愤不平之余,袁秀芳又忍不住冒出一点点窃喜,若非许家文落榜了,他就不会报名复读,那么他们也就没机会熟悉起来。
其实她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留意到了隔壁班的许家文,人长得俊秀,又干净清爽。不像其他人,邋里邋遢头发油糟糟,一个月都不会洗一次澡。
后来许家文父亲犯了罪,同学们都欺负他,他也不像其他被欺负的同学那样,只会懦弱的哭泣哀求。他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,一言不发,不管那些人说什么,他都没有反应。
袁秀芬特别心疼他,还帮他说过几句话,可那些男生太讨厌了。
“中午了,我们去吃饭吧,”袁秀芳甩了甩脑袋,把那些不好的回忆甩出去,高兴地提议:“我今天拿了五斤的粮票,还有半斤肉票出来,”又心疼地看着削瘦的许家文,含羞带怯道:“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。”
许家文却是一脸愧疚:“国营饭店人多,要是不小心被熟人看见传到你爸妈那边就不好了。”
袁秀芳撅了撅嘴,赌气道:“知道就知道呗,我都19岁了,已经成年了。”
许家文左右看了看,空荡荡的河边一个人都没有,只有随风摇摆的芦苇,他才伸手抓起袁秀芳的手掌放在手心里,歉然地看着她的眼睛:“可我现在就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,你爸妈要是知道我们在交往,他们肯定不会同意,会想方设法阻止我们。”
许家文苦涩地牵了下嘴角:“所以我想等我考上大学后,我再上门拜访伯父伯母,想来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。”
袁秀芳只剩下满心的感动和害羞,她用力回握许家文,红着脸道:“你不要这样说嘛,我觉得你挺好的。”
“秀芳,这一年咱们一块儿努力,明年考上同一所大学,之后我就能抬头挺胸跟着你去见你爸妈。”
袁秀芳不只脸泛红,眼眶都红了起来:“好,我都听你的,咱们一块努力,考同一所大学。”
“嗯,那我们回去复习吧。”自从见了许家武之后,许家文心里就乱糟糟的,阿武看起来过得不错,面色红润精神饱满。奶奶和几个叔叔很照顾他?
许家文的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。
望着他轻皱的眉头,袁秀芳劝他:“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,你成绩那么好,肯定能考上的。之前就是太紧张,发挥失常而已。”
许家文皱起的眉头轻轻散开。
落在袁秀芳,眼里好比乌云消散,雪后初霁,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两拍。
她不自在的低下头,一股脑儿把兜里的粮票和几块钱都拿出来:“你不要舍不得吃,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。”
许家文肃了脸,推回去:“秀芳,你别这样。”
袁秀芳不由分说硬塞到他口袋里:“我爸妈工资高,我家又就我一个,我们用不完的。”
尤其爸妈工作时没收的东西,有一部分可以带回家,所以他们家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。
“秀芳我……”才说了三个字,突然被斜刺里冒出来的声音截过话头。
“厉害了!”斜着眼看过来的许家康毫不掩饰嘲讽之意,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家文,眼底讥讽之意越来越深。
许家武没经验,中了投机办的圈套,被钓了鱼,这不怪他,只能自认倒霉当花钱买教训。可这揭发的人要是许家文,许家康咽不下这口气,所以他找了过来,哪想会遇上这么精彩的事儿。
许家康饶有兴致地打量许家文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,该说是女生,看起来应该还没二十,是他同学?
许家武说许家文那对象长得不咋好看,许家康当时就在想,都落榜要复读的人了,还有心思谈对象?这可不太符合许家文的性格,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往上爬更重要的事了。
过来一看就看见两个人拿着一堆钱和票推来推去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许家文这哪是找对象啊?人家是找饭票。
说实话,许家文还挺豁得出去,不是他故意埋汰人姑娘。可这姑娘长的吧,真的有点儿一言难尽。小眼睛驼峰鼻,还有点儿龅牙。
看来许家文这日子真的有点难过了。想想也是,他户口在村子里,却没法领到粮食。盖因他已经年满十六周岁,却一点活都不干,所以他的人头粮被取消了。人头粮本来就是为了照顾不能干活的老人和孩子,可不是养闲人的。
所以许家文只能从黑市上买吃的,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,他享福这么多年,哪能天天吃粗粮啊。
许家康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袁秀芳,你说这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。他不由想起了村里那些帮着男知青干活的傻姑娘们。可见不只女人长得好占便宜,男人长得好也能占便宜。
见到许家康一行四人后,许家文的脸刷的白了下来,又倏而涨红,尤其是许家康嘲讽又了然的目光,彷佛钢针一样戳在心上。
见状,许家康笑得更欢,他哪能看着这姑娘往火坑里,别看许家文长得人模人样,那就是头披着人皮的豺狼,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
“这位女同志,”许家康指了指许家文:“这可不是个好东西,十岁开始就会装病骗吃骗喝不干活,想要什么东西自己不开口只会怂恿他妈替他抢。
后来吧,平日里把他当命根子疼的亲爸出了事儿,一落难,他就迫不及待的往伤口上撒盐,和他爸断绝了父子关系。
觉得他妈和弟弟吃干饭浪费钱,立刻把他妈嫁了出去,连弟弟也送给人家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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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闭嘴。”许家文气得浑身直打板子,终于反应过来,打断大放厥词的许家康。
袁秀芳也愤怒的看着许家康:“你别胡说八道,阿文和他爸爸断绝关系,也是情非得已。”
许家康怔了下,觉得这姑娘中毒有点深,遂继续说道:“他这人吧,享福享惯了,离开家拿的那几百块钱,估计这一年多来也花的差不多了。本以为能考上大学,哪想落榜了。起码还要再熬一年,搞不好还得读两年三年,他可不就着急了,这不就想着开源节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