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接风晚宴(1 / 1)

沈谬眼中似有欣慰:“他与兄长一样。”

“与我一样?”这有些意料之外,沈修秉捋着面须露出笑意,“如此甚好,如此甚好!”

“沉问,所谓少年不得经顺境,我看如今最合适的除了你就只有侄儿了。”

旁支撑不起这硕大的枝干,更摸不清这浑浊的水。

沈谬有些动摇,言语间退了一步:“子立还需慢慢打磨,不如先等传召。”

沈修秉目光紧盯着,知他心中有意,道:“也好。”

两人话语转到沈落身上许久,沈大人才忽然想起了件要紧事,轻拍沈谬肩头。

“沉问啊,我与你说件事,勿要着急……”

沈落换了衣着抬帘入内,再度拥上温暖的炭火,三哥说是等他,却不见投来半个眼神。

“三哥在看什么?”沈落浴后面色红润,声音也明朗许多。

沈意旭闻言,露出书皮上的几个大字。

“嚯,这是话本!?”这教人意外了,还以为三哥会看些诘屈聱牙的书,没想到挺接地气!

“大惊小怪。”沈意旭扫来一眼,“你跟着你爹念书念魔怔了?”

“也不是这么说。”沈落坐回炭火前,“我爹偏爱读书做学问,我不如我爹。”

沈意旭扫他一眼,便宜弟弟似乎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:“傻小子,你可知道你爹是什么人?”

这话怎么说?沈落目光有些讶异,不解地看向他。

“是了。”沈意旭一眼就知他心中想法,“想必三叔真没说过。”

“你可过了会试?”

“过了。”沈落有些呆愣,爹还有什么身份是他不知道的。

“成绩如何?”沈意旭继续问。

沈落:“……”感觉有些微妙,似乎体会到了逢年过节的修罗场。

“还、还行吧。”沈落支吾,其实他也不清楚,那时生病晕乎了几天,醒后是爹告诉他的,不过看爹神情淡然,大抵是不上不下的水平。

沈意旭微笑,那冷清的眼中忽然也有了其他情绪,似是神往,又似遗憾。

“三叔他可是十八年前的大、三、元。”

“大、三、元!?”沈落惊愕。

所谓大、三、元,即乡试,会试,殿试皆得榜首,爹竟然这么有才!

沈意旭见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亲爹的模样,忽然有些唏嘘,三叔当年不走门第出仕,在科考上赢了天下士人,而今看四弟,不知三叔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打算。

“经世之才四字用在你爹身上才不算跌份,当年多少人翘首以盼等他打马游街。”

姿容逸秀,才气逼世,沈家三郎不知是多少春闺梦中人。

“当年的第一才子,你可知有多少人盯着他?”沈意旭见这块与三叔肖了七八分的璞玉,有些好奇他会选什么路。

“什么?”沈落忽然回神,不知三哥说了什么。

一个个名头砸得沈落心头又惊又喜更兼自卑,这样说来,爹嫌他文章作得差也有道理,第一才子,他沈落怕是会成为爹跌宕起伏的人生中一处败笔。

见便宜弟弟有些失落,沈意旭出言:“你想什么?”

“三叔这样的人宛国不知多少年才有一个,现在他是你爹,你反而难过做什么?”

三哥劝人方式格外不同,沈落想清前因后果,隐下了心绪。

少年才子,游子暮归,他忽然明白父亲心中的负累所在。

所幸为时未晚。

沈落露出笑意,忽然扯开话题:“兄长你爱看什么话本?”

沈意旭掠过他眼底的复杂:“无聊时什么都看,也不是非话本不可。”

“兄长,我与你讲一个故事如何?”

“什么故事?”沈意旭不太觉得他能讲出什么有趣的故事。

沈落沉思,话题转得有些费脑子。

行!这就给三哥来个生猛的!

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加以润色,似说书人娓娓道来:“话说东胜神州上有个傲来国,不知多少里外,有一座天外陨石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感天地造化,吸日月精华,经年过后竟内蕴石胎,一日破出,双眼神光洞天,直惊昊天……”

沈落小时将这猴子的故事翻了百八十遍,来回看,来回惊异来回悲哀,此时三哥稍正了正神听他细说,面上却有些怏怏。

硬着头皮讲到了花果山,他停下来:“三哥,这故事你可曾听过?”

沈意旭抬眼,摇摇头:“未曾。”

嘿!沈落心中一喜:“如何?”

沈意旭心里憋着笑:“不如何。”

“哦。”沈落有些失落,像是与自己的小兄弟分享,却突然发觉自己的那点东西一文不值。

沈意旭打量他,老三之下多了老四,自己此时感觉还有些微妙。

虽然有着相熟的气质与风骨,沈落似乎与沈家任何一个孩子都不太一样,难道是起于微末的原因?

“方才的那个喜鹊风筝在何处?”沈落忽然想起。

沈意旭心中一动,目光转向他,淡淡道:“在屋外。”

“那风筝是我从水里捞出来的,三哥还是扔了罢。”沈落微笑着道,“日后我再送个好的。”

“等开春暖和起来,三哥同我一起去放风筝如何?”

沈意旭看着他,忽然反问:“你方才不是还劝我在屋内待着?”

“在我说这话前,已不知多少人说过了,三哥可曾听?”沈落道,“既然如此,不如趁大好光景遂了心意。”

沈意旭细听,面色不见波澜。

“再说罢。”又提醒道,“你不去看看明修院如何?”

“是了,我该去看看,明修院应已修整好了。”沈落想起吩咐清冬的事,还不知安生到了没有。

“三哥,那我先走一步。”他在此处叨扰许久,还希望三哥不要嫌弃才好。

“去吧。”沈意旭起身。

“不必了,三哥。”沈落以为他意欲相送,有些高兴地客气推脱,却转见三哥换了远处架上的一本书。

“什么?”沈意旭回头,他有些没听清。

“没什么,没什么。”沈落保持微笑,自己出了院。

唔,多少有点自作多情了。

沈意旭回坐到椅上,其明将炭火勾近了些。

低头看了会儿书,似是有些心绪不宁,他忽然出声:“将屋外的风筝收好。”

“是。”其明应下。

又过了一会儿,沈意旭放下书,对身边的昭节道:“昭节,你去看看,有什么话本是猴子做的角色?”他房中堆了两箱话本,却没听过四弟说的那个故事。

昭节一直在听,四公子说得天花乱坠,她心里也有些好奇。

“婢子这就去问。”

沈意旭问完话,也不知想到什么,自冬寒以来的落寞轻松了些,轻轻道了句:“也罢,我先回房休息。”

等来日天色晴明,好去赴某人的约。

*

沈落回了明修院,见院中一切已整理妥当,不止如此,父亲也在他院中。

“爹,你怎么来了?”沈落快步上前,带父亲到堂下,免得受冷风。

“无事,过来看看你。”沈谬见他换了一身厚实冬衣,眼中的情绪舒缓下来。

沈落突然心虚,他前脚才犯了事,后脚父亲就来了,该不会事情已经传到了父亲耳中?

“四公子。”一道明媚清脆的声音传来,却是未见其人。

清冬提着裙摆到了院中,与她一同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“婢子见过三爷。”见沈谬也在,清冬连忙行礼。

沈谬点头受礼,一旁的沈落眼睛忽然一亮。

“老爷,少爷!”安生见到二人欣喜极了。

“可安排妥当了?”沈落按捺住心情。

“都处理好了,您说的书籍也已送往三爷院中。”清冬低眉。

“好,你先带安生下去,告诉他住处所在。”沈落给安生使了眼色,让他先莫要着急。

“是。”清冬带着一头雾水的安生出了明修院。

见这场景,沈谬点点头,语气柔和:“看来你已安排妥当。”

“父亲,不如先去你院中,子立先帮您一同分立书目。”正好明修院还未添置东西,怕是迟些才会配上炭火。

“先不必,爹来带你前去赴晚宴。”

“晚宴?”沈落好奇。

“你将它当成家宴便好。”沈谬解释,兄长设宴,确实有为他们接风洗尘之意。

“现在便要去?”沈落想起省安院,“三哥赴宴吗?”

沈谬有些意外:“你与意旭见过了?”

“见过了。”沈落点头。

“他向来体弱,正是严寒,不出席也无事,看他的意思罢。”沈谬道。

确实如此。

“三哥还是有趣的。”许是身边少玩伴,沈落又与三哥有些自然而然的亲近,心里觉得有些可惜。

“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。”沈谬看他,记起曾经还抱过那个脾性古怪的小侄子,转而微笑,“不过你三哥确是最聪明的。”

若不是弱症拘缚了他,有朝一日扶摇直上,也是个意气儿郎。

沈落想起三哥给他透露的那些话,不禁对父亲生出了由孺慕到崇敬的心。

“席间你稍许留意,除了亲族,还有太子也来了。”沈谬提醒他。

“太子!?”今天是个什么日子,刚走一位三皇子又迎一位太子殿下!难怪父亲也换下了麻服。

沈谬见他有些惊诧,心中了然,安抚道:“不必拘束,你今后与这些权贵总要多见,按你心意进退有度即可。”

他不担心沈落行事,只怕他识不得人,惹上无妄之灾。

“子立明白。”沈落垂首,想到方才三哥给出的评价,生出了好奇。

太子?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