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星苒一抬头，望见突然出来的一行人，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色深V衬衫和西服，同色腰封，湿发侧撩，细边金属框的眼镜压在高挺的鼻梁上，清冷孤傲的面容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，那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眼，朝你望过来时，让人轻易深陷。

她怔怔看着，被眼前阵仗撞懵了，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旁边的副导见大明星应淮被人冲撞，心知是个难伺候的主儿，开罪不起，自然对眼前女孩没什么好脸色，板起脸喝道：“你是哪位导演底下的？做事冒冒失失，不知道休息区禁止奔跑？”

应淮听了这话皱眉，冷眼瞥向那人，正想出声，却被陆星苒抢了先：“抱歉，我刚刚没听见动静，不小心撞到大家了。”

陆星苒对上应淮的目光，察觉他眼神里的不满，小幅度轻轻摇头，随后迅速错开。

“对不起，应老师，陈导，她是枳姐临时请过来的造型师，情况紧急这才没留神，我给大家赔个不是。”小助理忽然发现人丢了，立即掉头回来，看见眼前这幕跑上来解释。

陈导刚刚被应淮瞧了一眼，瞬间禁声，又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孩，拖着一个行李箱，也没挂工作证，确实不是自己的人。这个节骨眼上，可不能再出任何岔子，只得挥手作罢：“行了，下次注意点。”

“谢谢陈导，谢谢应老师。”小助理松了一口气，边赔笑脸道歉，一边拉着陆星苒匆匆走开。

应淮望着离开的背影，没动，经纪人宮莉收到陈导暗示的眼神，咳嗽一声提醒：“应淮，该走了。”

他收回目光，看向身侧的副导，语气温和有礼，可说出的话丝毫不客气：“陈导，做人和气点，合作才顺利，您说不是？”

陈导听出话里藏话，额头冷汗直下，莫非又是哪处得罪了这位祖宗，连声附和：“是是，您说得对。”

“走吧。”应淮说完，转身朝前走，脑海浮现方才撞见的那张脸，已经半个月没见她了。

小助理推门而入，陆星苒随她进去，看到一身便服的曲晚枳坐在化妆镜前和人聊天，脸上已经带了妆，即便见惯各样女明星的她，也私心觉得曲晚枳长相惊艳难忘。明明气质温婉淡泊，一双眼睛却楚楚动人，任谁看了都心生保护欲。

“枳姐，人我带回来了。”小助理道。

曲晚枳回头，望见助理身后跟了位女孩，模样明朗清秀，皮肤白皙，有双灵动清澈的杏仁眸，特别之处是眉眼间有颗小小褐色的痣，一笑起来，甜美又俏皮。

她起身走近，主动打招呼：“您好，我是曲晚枳。很抱歉，事出突然，只能请您过来帮忙。”

陆星苒立住行李箱：“没事，既然舒朵开口，帮忙也是应该。”

“好了，时间已经不多，麻烦你快点儿。”

陆星苒闻声，看向曲晚枳身后一直没挪步的女人，一头长卷发，身材微胖，眼神似有不耐，说话也不如曲晚枳来得客气有礼。

“我的经纪人，罗菡。”曲晚枳介绍道，“她说话直率，别介意。”

陆星苒点点头，也没当回事。

她仔细打量曲晚枳的妆容，心里有了主意：“之前的礼服是墨蓝色蓬裙，我带来的是金色曳尾，搭配目前的造型有点违和，先给您调整一下脸部妆容？”

“可以，一切听你安排。”

陆星苒手脚利落，吩咐小助理取出礼服，挂起来熨烫褶皱，自己脱掉大衣丢到一旁，用眉笔将头发随意挽了个髻，撸袖子开始工作。

曲晚枳坐在化妆镜前，随口问起：“你也是戊戌的造型师？之前好像没见过。”

陆星苒在找眼影盘，没听清她说话，侧过脸问：“不好意思，您刚刚说了什么？”

她又重复一遍。

陆星苒换了位置，绕到她右侧，回复：“严格来说不是，我只负责服装设计。”

听了这话，曲晚枳感到几分意外。

“你不是造型师？”罗菡闻言急了，心生质疑，“那你能负责晚枳的造型？这是元旦晚会啊，可不能出丝毫纰漏。”

“菡姐。”曲晚枳递了眼神过来，示意她快别说了。

陆星苒抬头看位经纪人一眼，趾高气扬的人见多了，犯不着搁这儿唇枪舌战，费劲。

她直接撂话：“信得过，我继续。信不过，我这就麻溜地收拾走人。”

曲晚枳瞧她模样温吞可爱，原来性格并不好欺。眼下也别无选择，不管如何，万事以演出为先，笑着出言安抚：“我信，既然是舒朵老师推荐的，绝对不会错。”

随后又转头道：“菡姐，我有点渴了，能不能去帮我倒杯热水？”

罗菡见她坚持不换造型师，无奈拿了水杯出去。

等人离开，曲晚枳面露歉意：“菡姐也是担心今晚演出，并非有意针对你，千万别放心上。”

陆星苒心也大，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，回道：“明白，我会尽力的。”

得到这么一句承诺，曲晚枳心才稍稍落下。现在的她还没在一线小花里站稳脚跟，一步不慎，便容易被推到风口浪尖，她要处处小心，才能走稳。

大学时陆星苒读的戏剧影视美术设计，方向是舞台服装，但造型也是必修课。何况进工作室已经两年，人手不足时也要跟组出去磨炼，只因近一年她资历越来越深，已经退居幕后，专心负责设计。

所以一个华丽的舞台妆，于她而言，绰绰有余。

“我的天，枳姐你这个妆容好美。”小助理熨好礼服，转身发现她与之前判若两人，忍不住惊叹。

曲晚枳打量镜子里的自己，妆容比以往都干净精致。明艳的双眸染了金色棕调的小烟熏，口红换成淡粉哑光，色彩有了强弱之分，只突出眼妆，手法确实厉害。

陆星苒检查完细节，很满意，随即放下腮红刷，吩咐道：“去试一下礼服。”

换好礼服的曲晚枳，从隔间推门出来，整个人变得娇丽万分。站在灯光底下，眼角下方星光闪烁，搭配金色曳尾的长裙，宛若海底婀娜妩媚的美人鱼。

恰逢罗菡推门而入，目睹眼前这幕，脸上瞬间堆满笑容，赞不绝口：“晚枳，你真的太漂亮，太完美了！”

曲晚枳也被这一身造型惊艳，站在全身镜前反复打量，对上陆星苒的视线，转过身由衷感激：“谢谢。”

“客气。”陆星苒一耸肩膀，抽笔散下长发，“既然已经完事，我先离开了。”

见她拎了包要走，曲晚枳追问：“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？以后可以长期合作。”

陆星苒心里琢磨，今天问她要联系方式的人可真多。她在包里翻了翻，找出一张白色名片递过去：“造型方面舒朵更专业，如果是服装，我倒可以帮点忙。”

曲晚枳接过名片，上面印着水墨底纹的一行字：戊戌工作室，设计师陆星苒。她抬眸笑应：“好的，这次谢谢了。”

小助理送人离开，罗菡走近道：“晚枳，你今晚这一身绝对会上热搜。”

曲晚枳瞧向镜子，抬手摸了摸钻石耳坠，笑容晦暗不明：“是嘛？”

“肯定，简直美绝了！这戊戌工作室的实力确实过硬啊，难怪近两年能迅速成为圈内的香饽饽。”

曲晚枳看了看她，笑容微敛：“所以菡姐，以后遇见她，最好还是礼貌相待，毕竟……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，帮我也是帮您。”

罗菡听了不以为意，一抬眼撞上镜子里曲晚枳的目光，眼里是分明的警诫，这才收起脸上的得意忘形，正色回道：“明白。”

曲晚枳旋即一笑，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：“今晚辛苦您了。”

“不辛苦，应该的。”罗菡笑回，可背后却是一阵冷寒，同曲晚枳已经磨合近三个月，依然摸不透她的性格。

从房间出来，陆星苒没让小助理再送，独自一人往回走，没走几步，望见一位齐肩短发，身材高挑的女人倚在走廊门口，似乎在等她。

“莉姐。”陆星苒喊道。

宮莉转头看见她，站直了身子，笑问：“结束了？”

“嗯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
“还能为什么，当然是应淮交代的。”宮莉无奈道，“他怕你因为刚才的事受委屈，让我过来看看你。”

陆星苒被这话逗笑：“才不信，他只会嘲笑我没出息，哪敢使唤您？”

“着急忙慌地赶过来，是帮曲晚枳？”宮莉问。

“消息真灵通，这么快就知道了。”

“如果有心，这圈子没有守得住的秘密。”

“我也是帮舒朵的忙，没多掺和。”她明白宮莉不会仅仅为她受了点委屈需要安慰，估计是怕她卷入其中，特意过来叮嘱。

宮莉知道她聪明，仍不忘提醒：“曲晚枳能走到今天这步，可没表面那么心思简单，你这回既然帮了也就算了，下次能推则推，别不小心得罪了其他人。”

“其他人？”陆星苒一愣，倒没想那么深。

圈子里的事，有些看着鲜亮明白，有些却污秽得难以入眼，宮莉并不愿星苒了解太多，揽住她肩膀道：“走，离开前一起看看应淮的演出。”

陆星苒还没来及细细琢磨，便被宮莉推着往前，一同走向露天场馆的通道。

离入场口越近，震耳欲聋的呼唤声越发清晰，她听到全场都在异口同声地呼唤一个名字——应淮。

她随宮莉走出来，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边的金色应援灯海，如同满天繁星。所有人朝着同一个方向，歇斯底里地呐喊。

灯光汇聚的尽头，巨大的电子屏逐渐升起，缓缓露出一双笔直的长腿，现场尖叫声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更沸腾热烈，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从耀眼夺目的光芒里走出，宛若堕入凡间的撒旦，朝众生款款而来。

“会不会有遗憾？”宮莉凑到她耳畔问。

陆星苒抬头望着屏幕上的应淮，眉眼清隽，气质冷淡，笑起来却又有少年男孩的慵懒。明明认识多年，见惯了他寻常模样，可这人一上舞台，又瞬间回到陌生，将人迷得神魂颠倒，难以自拔。

她回头，眼里盛满笑意：“虽然右耳听不见，在我心底他的声音永远是最动听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