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云衢说到这儿脸上满是凄苦:“学生一路北上前往京师,沿途各州府除了无数的流民,还有无数在街上等活儿的苦力。这些人大多数瘦骨嶙峋、衣衫破烂,为了能挣上三五文钱,他们提携客人重物一直给送出十几里去。有时为了生计他们互相之间往往发生殴斗,打的头破血流也不罢手。”
“地方官差衙役不仅不管,反而利用这种机会敲诈勒索、中饱私囊。唉,学生见此心如刀绞。睡不着的时候就在想,大明这是怎么了,怎么会有这么多凄惨景象?”
“大人你可知,朝廷声誉就是在这些官吏欺压良善、横征暴敛之下逐渐失去的。人心要是倒了,再想挽回难如登天!学生本以为这些事是少数,只要地方官员潜心治理定可转变有成效。可学生每到一地目之所及皆是如此。”
“这对学生的打击很大,甚至怀疑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究竟有没有用?为此学生百思不得其解。直至近来两月,学生才明白有些事不破不立。就如一人身患恶疾,要么任其发展最后等死;要么忍一时之痛挥刀割弃。”
杨林赞成到:“历朝历代懂这个道理的人很多,但是能挥刀自愈的却没几个。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大太多了。都说我朝以文制武,那是指的中下级官员。朝中那些文武官员那个不是有姻亲和利益关系。所以井石兄你能领悟到这些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。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纯粹的读书人。”
邢云衢摇头道:“我本来就是个读书人,一直把‘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’当成这一辈子的目标。但是现实却是把学生的理想击得粉碎。所以学生两个月来冥思苦想不断反省自身,认为读书如果仅仅是为了做官,不交税,享受美姬与玉食。那么与被圈养的猪豚何异?”
“看那些委身事虏的人,不乏有功名在身的文人士子和有军职在身的武官。他们弃国家大义不顾,所图为何?实乃不过一己之私尔!这与学生心中的理想抱负相差甚远!不谦虚的讲,彼辈的言行与学生相比,犹如萤火之光对皓月之辉。皆为不耻之徒!”
邢云衢叹了口气道:“学生有时就是为太祖皇帝不甘。他一介布衣出身,南征北战、纵横捭阖。将与中原分离了数百年的幽燕、云贵、四川等地重归华夏版图,又去胡化腥膻、承汉唐之礼,可谓再造华夏的千古第一人。没想到仅是二百多年后,华夏大地已不复他所在的模样。学生只是觉的自己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又有何用?与其自怨自哀束手无策,倒不如学他老人家一样,以实干重振中华!”
“好,井石兄不愧为读书人中的翘楚。竟然知道以实干重振中华!”
杨林击掌赞道:“井石兄心系天下和百姓,实在令人钦佩。不过这些情形并非一时之功,而是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’,不是你我能改变得了的。凡事当以徐徐图之方为稳妥。”
杨林看着邢云衢,知道他这是倾吐心中对国家的苦闷。作为这个时代深受礼教教育的“知识分子”,他能有如此高的感悟已是非常了不得了。
邢云衢点点头道:“所以啊,学生遍看史书才领悟到。这些景象实乃王朝衰落之兆。我身为大明子民,见此却不能做点儿什么实是不甘!所以现在有个可以改变大明衰亡的机会在眼前,学生岂可视而不见;又怎可不把心中所谋所想向大人倾吐?岂不是辜负了自己抱负!?学生所劝大人变成强藩,不过是顺应今上所期,护皇室周全!”
邢云衢越发激动的道:“大人,我们在辽东兵强马壮、割据一方。一旦国家发生危倾,我们可从容入关应对。即便局势不可挽救,也可将皇室接至辽东。即便您到时做曹操,但天下大义依然在我手中。大丈夫既生于世,岂可苟安一生?按心中所想去做,无憾无怨岂不快哉!更何况如今的机会就摆在眼前,大人千万不要优柔寡断、贻误良机!”
杨林被邢云衢慷慨陈词的样子逗得一笑,道:“行了井石兄,你说的这些我都懂。咱们尽人事听天命,走一步看一步。有的放矢就是了!”
邢云衢对杨林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很是理解,也没非得要杨林明确表态。而是拿起一旁的舆图道:“大人请看。镇江堡紧邻黄海和鸭绿江入海口是优良的不冻港。现在归到您的辖下,这样更方便咱们今后与葡萄牙人的‘贸易’。虽然这种贸易等于变相的‘挖朝廷墙角儿’,但为了壮大自身也只能如此。咱们的出发点是为了朝廷,总比那些变着法儿找借口中饱私囊的家伙要强不知多少倍。”